心理師的眼睛

「聽完他的害怕與擔憂，而且因為事關許多人的性命，所以得嚴格守密，不能跟一般人說的，那內心日夜扛著千斤不能放下的滋味，不要說好好睡個覺了，我看連體重都會直線下滑，健康也早晚出狀況的。」心理師對著年輕的見習伙伴，娓娓訴說著當事人的心情。

「精神科開的藥，他肯定不會服用，因為他怕自己的意志會動搖，不能堅守秘密。」發覺見習伙伴聽得入神，斬釘截鐵地口吻，有點倚老賣老的得意，把可能的推論當作一定存在的事實，心理師驚覺自己犯了這行的大忌。

「他不能面對自己被壓力壓垮的事實，一向傑出好強的他，怎麼可能會害怕？終於，他建構了這著自己跟家人都可能『被追殺』的世界，日復一日地在當中強烈地掙扎著，而且還要維持讓同仁看不出異樣。任何人強顏歡笑這麼久，當然會終日顯得緊繃疲累。」難得有見習伙伴全程目睹，心理師忍不住放著精神分析的那套心理防衛機轉不用，即便知道自己說話的音量跟速度都已經有點high了，還是滔滔不絕，深怕自己分析的才華沒被世人理解。

「當你提到『美麗境界』那部電影時，因為我看了兩遍才懂，所以剎那間我對剛才晤談每一幕的意涵完全通了！」見習生難掩自己融會貫通的驚喜，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難怪你都沒問當中的細節，就只是默默地聽。」

彷彿破了大案後的如釋重負，兩人決定好好吃頓飯，繼續未完的話題。

「每天遇到這麼多奇人軼事，會不會壓力很大？當初怎麼會想走這行呢？」見習伙伴想從先一步入行的前輩口中，探知自己可能也得走上臨床心理這條路的箇中滋味。

「當初我也不想走臨床，我認為以自己容易神經質的個性，關心輔導一下正常人的正常問題還可以，壓根沒想進精神科的。」心理師慢慢地吐了一口煙，好像非得有那一圈緩緩開展的白霧，才對了打開陳年往事話匣子的味。

「入了助人專業這一行，想不遇到特殊的人是不可能的。但是相處久了，真正懂了他們的故事後，就覺得要是換做自己在那種情境下活著，恐怕也不得不變成他們，就這麼漸漸地有了一些為了『適應』的特殊『習性』吧。」煙持續點著，但心理師說著說著，好像也不太需要了。

「在我而言，所謂的『正常』與『偏差』，其實都在同一個向度上，差別只在是否會『固著』而失去了生活的彈性罷了。」望著見習伙伴一臉不解，心理師想舉個例子。

「講一個覺得自己是『人渣』的故事給你聽吧！」不經意中，煙灰掉了下來（整理中，待續）

「可以讓他們不要一直『固著』，不要一直『住在』那個自己建築的世界嗎？」
好心的見習伙伴很想知道心理治療多有力量。

「這得看他的狀況，你記得『美麗境界』中，John Nash是如何發現他身邊的某些長年陪伴的『人』，可能是自己的妄想嗎？」心理師眼光中閃爍著一點狐狸般的狡猾，明明知道答案，還要讓晚輩猜猜。潛意識裡，或許是想滿足一下自信不足的自卑。
（去看那部電影吧！我就不用寫了）

「剛才那位先生覺得自己被追殺有多真實你知道嗎？」心理師將燒剩的煙屁股放進煙灰缸。「如果，」咳..，心理師清了清喉嚨那一小撮的痰，繼續說道。「有人這時進餐廳來問你為什麼對著『空位』一起用餐，你會有什麼反應？」心理師銳利的眼神，就像要穿透見習生的每一條神經般。「換言之，你眼前這個心理師，根本就是一個『妄想』的產物；你聽到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你的幻聽…」

瞬間，空氣凝結，對話沈沒了。

「可不可以換個話題，老師。」見習生一臉驚懼的說。


如果，這個部落格也只是各位看官心底的某個美麗境界呢？
那麼，我該停筆，還是去練習把喉嚨中的那口痰給吐出來，應該會比較真實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