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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之一的世界,崩潰
五大洲與七大洋是這個世界的知識概念,然而世界的真正大小,卻是由我們心上常常掛記的對象來決定。

 

在離開晤談室時,除了臉頰不由自主地微微抽搐,徐媽媽的表情是一片木然。原本尚存的一線希望,卻在聆聽完小兒子的診斷結果後完全破滅。

在公務機關上班,徐媽媽每天的生活就像地球運轉一般,規律而重複:準時上班、準時吃飯,當然也準時下班;定時朗誦固定的對白:叫小孩起床上學、叫先生按時回家;就連起爭執時,徐媽媽彷彿也放著同一卷錄音帶,一遍又一遍。日子既然沒什麼改,世界也就未曾更動:年邁的父親、一路扶持的大哥、結髮快三十年的先生,加上自己的一女一男,這是徐媽媽的「五大洲」,也是她「地球」的全部!

我們又何嘗不是?儘管世界每天在變,然而真正牽動我們生活的,也同樣是在心底關心的人事物啊!

小兒子憨憨傻傻,長年讓徐媽媽操心,但也正因小兒子心思單純,讓做媽媽的管控也「簡單」多了:講的聽就勸,講不聽就嚇。淚與笑輪動,疲倦和安慰交替,就這麼過了快二十年。

直到一年前,向來不起眼的小兒子在學校突然大膽反串起女生,更在同學的起鬨中,跑到走廊大跳鋼管豔舞。儘管觀眾貶多於褒,但對初嚐「主角」滋味的小兒子來說,群眾的注目卻成了致命的吸引力!「他」不止想當女生,而且還要當個「會放電」的女人!所以提包、耳環、染髮都缺一不可,甚至還刻意駝背拉長外衣,一心只想遮住自己的雄性標記。

小兒子的離譜脫序,讓徐媽媽五分之一的世界開始動亂。她當然照例講了又管,管了又講,只是這回的管控似乎失靈。小兒子把自己變成「小可愛」,還「搬」進了虛擬的網路世界裡。因為在那兒,「他」可以完全把自己當成女生,得到渴求已久的掌聲!

管他是中邪或是荷爾蒙失調,面對孩子猛然地「轉變」,徐媽媽巴不得能將眼前孩子的「轉變」,通通歸因到能吃藥解決的精神病無法就好。

經過好一段時間的觀察,得到的答案卻是沒有生病。

徐媽媽五分之一的世界,瞬間崩潰;她的心,緩慢地流著悲傷‧‧‧。

 

 

 

 

 

 

蝴蝶效應

 

有人說「我們死後都會上天堂」

 

為什麼呢

 

那人答:「因為我們現在都在地獄」

 

小王喜歡養孔雀魚,如果養小魚有問題,找他就對了。他覺得養魚不只要養得活,還要養得美;把魚養得美還不夠,魚缸的造景也要有美感;前景、主題和背景都考慮了還不夠,對水藻的安排與魚缸裡生態的平衡發展,也要有研究與規劃。眾人除了讚嘆小王豐富的魚缸外,更佩服小王不凡的養魚美學。

最近小王居然放任魚缸內的世界蔓生,連小王自己也是一副低落的神情。原來力求完美的他,在工作與家庭中承受了過大的壓力,似乎得了憂鬱症。他根本無心管魚,還說魚缸裡的變數實在太多,明明只想加重前景的水蘊草,怎知連不相干的垃圾魚都被影響,害他整個系統的佈局大亂‧‧‧。

小王的話,讓我想到了「蝴蝶效應」。

「蝴蝶效應」是指在南美洲一隻蝴蝶拍動翅膀,結果可能引動在北京的一場暴風;「蝴蝶效應」也是一部電影,片中男主角遺傳到精神病父親的相似能力:他可以藉由專注回憶日記的內容,將任何一部份的文字變動重組,進而使人生命運的軌跡完全改變!

換言之,「蝴蝶效應」是指系統內任何元素的輕微變化,都可能讓其他看似無關的部分,出現完全不同的發展。

電影中的男主角在確認自己擁有這份特殊的能力後,就一直不停地在挽救他的「世界」:設法搶救了鄰家受虐的女孩,卻意外地成為殺害女孩哥哥的兇手;想避開傷人犯法,但又讓好友承受了無可彌補的創傷;朋友是救回來了,自己卻變成好友與女友的電燈泡‧‧‧。不管嘗試多少次的變動重組,男主角只想讓每個關心的對象都能幸福,然而所謂的「完美世界」,卻是瞬息萬變且昨是今非啊!無論他修正那一個環節,整個系統就已經全被牽動了。他越想補救生命的缺憾,反而越發覺得人生無法圓滿之處。

回頭看看云云眾生,每天過著汲汲營營的生活,又何嘗不是如此?人人都想改善自己的生活,讓自己的「世界」變得更為完美。於是,就這麼追逐著一個接著一個的目標,直到離開人世的那天。

我們常覺得一個人走很孤單,好不容易在因緣和合中遇上了伴,以為可以有人同行,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哪知生活從此也多了牽絆,笑聲是多了,然而眼淚竟也跟著多了,有時連吵架的嗓門也變大了!

難道真不知生活會如此演變嗎?其實所謂的陰晴圓缺、悲歡離合,還有生老病死,一直都沒有離開我們存在的系統啊!日復一日,我們跟片中的男主角一樣,左顧右望地想拯救自己的「世界」,想改善每一個關係,想完成每一個願望。最後,還是敵不過生命中絕對的不變,就是一直在變。終於,我們也跟男主角一樣,左支右絀地落得下場狼狽。

魚缸、蝴蝶、生命中的摯愛,有沒有讓我們看清「無常」?原來,放下執著,當下即得自由。

同行時珍惜,離別時揮手,生命竟可以如此自在。

 

示範活著

 

活著本身,其實就是一種成就,特別在荊棘滿佈的生命旅程中。

 

從事臨床心理治療,我的工作,就是每天接觸痛苦的生命,吸納負面的能量。

我看到人們執著在自己的「世界」時,就都成了徐媽媽,天天繞著「五大洲」一旦轉不出來而崩潰時,甚至會鬼迷心竅,想要提早「解脫」!

 

我發覺人們專注拯救自己「世界」中的不完美時,就都成了小王,一心只想扮演完美魚缸的主宰,但最後還是落入上帝創造中所允許的「蝴蝶效應」!

 

從多年的工作實務中體會,如果我自己活在全然的光明之中,就無法貼近他們受苦的心;如果我自己已經完全崩潰,那也無法陪伴他們痛楚的魂。於是,我遊走在黑暗與光亮之間,練習在每一個吞噬中轉化自己的視框,我驚奇地發現:他們每個人身心所受的磨難依舊,然而其靈魂卻仍了不起地示範活著,而且繼續走著。

其實,受苦的人們還是在走,有時向左,有時向右,但總想向著光行。偶而會停滯,會打轉受苦,是因為人們不甘心孤單,想抓住些什麼同行啊!

 

其實,儘管有生命中有很多時候都要一個人面對,但我們一直是單獨而不孤獨的!而且一直是自由而可以選擇的! 周圍很多的關心一直都在,只是我們太執著,硬要「世界」與自己同行,最後反而絆住了彼此。

其實,人都一樣,都在活著,而且只是活著。差別僅在以為有作為的活著,或是覺得自己很糟的活著。人生就是練習在臨界點之前活著,單單站好,就算姿勢難看了點,也是很棒的示範。不管環境有多艱難,只求能按部就班地完成吃喝拉撒睡,示範在各種狀況下,依然好好活著。

 

能向著光行,每踏一步,都不平凡而世界的邊際,也就這麼地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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