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丹佛高中的喋血案（註一），讓臺灣的大人們在這幾天突然特別關心起自己的孩子了。立法委員拼命質詢黑槍流入校園的情況；執事官員也大聲疾呼要向黑道宣戰；各路媒體更是不落人後的追逐一條條校園暴力的內幕。似乎，每隔幾年就要舉行一次的「大掃除」又揭幕了。
許多平時忙碌的家長在這時都突然發現自己家的小孩變了，變得難以管教，也開始憂心忡忡；親子教育專家在這會兒變得搶手，各種管教建議紛紛出籠。這股關心下一代教育的流行旋風，大概得等下一條大新聞出現後，才會逐漸回歸平靜。
其實，一味責怪黑幫入侵校園，就解決了孩子在學習成長中的困擾嗎？沒碰上惡勢力洗禮的孩子，一旦踏出校園後，能在現今的社會中適應嗎？可曾細想過我們自己身處何種大染缸──北約用武力伸張正義、立法院用黑金證明勢力、人與人的競爭比誰的關係夠力、誰的後臺夠硬！我們的孩子如果不學習這零零總總都市叢林中的生存法則，怎能成為「有用」的人？怎能擁有「幸福」的人生呢？
隨著人口的高齡化造成社會的結構轉變，每個人都忙著讓自己的日子可以過得好些，這也讓新一代的父母承受了莫大的經濟壓力，甚至不敢多生子女。更何況，我們的孩子已經有四分之一強（民國八十七年的統計），是處在不完整的家庭環境中，而將近半數的孩子更是在父母感情不睦的氣氛下長大的。家庭力量失衡、乏人管教、乏人關愛的孩子比比皆是。
這些趨勢都在在顯示越來越多的父母，無法扮演孩子成長時的關鍵夥伴，許多孩子只好靠自己來尋求值得信賴的對象。於是，從同儕中早熟地找尋情感來依附，就成了非常普遍的現象。很自然地，校園中會出現「大小孩」帶「小小孩」的情況。年齡的相近，讓彼此的語言容易溝通，也容易認同。別以為那些大小孩每天都在欺負折磨小小孩，我因為工作之便，倒是經常聽到十七八歲的大哥在「勸勉」十三四歲的孩子，教他們如何在險惡的校園及吃人不吐骨頭的社會中生存下去，並且活得風光。
曾有一位沒興趣唸書的學生，無論校方與社會局用盡方法，或是家裡老爸重罰、老媽哭泣，都沒辦法讓他乖乖到校。眼看就要被通報為中輟生時，他老兄突然每隔三天「規律」地到校報到了。面對此一好轉的跡象，我很想瞭解是什麼力量打動了他？他的回答很妙：不是被老師的付出感動，也不是為家長所逼。是因為道上大哥一句話的「開釋」：在道上混，中學都沒畢業，實在搬不上檯面！而大哥們「精通」教育局規定連續三天未到校會被通報為中輟生的規定，期許他能勉力為之，保住自己中學的畢（肄）業證書。他還對我說：你們都誤會大哥了，大哥還很會跟他分析出社會後的趨勢呢！
天啊！我們教育人員的苦口婆心，竟抵不過幫派大哥重義氣的開導嗎？
或許正是這份所謂幫派的義氣，溫暖了這些小孩在迷途茫然中渴求關愛的心，讓他們欽羨有為者亦若是，何況這些大哥們還提供了他們在學校內外的地位，確保他們不再被欺負，甚至還可以欺負他人，這可是何等的「成就」啊！我更注意到，當他們自己人出現意見不合或互相不爽的時候，他們是何等認真地在其間溝通協調；而在爭取團體的派系認同時，他們對其中訊息的互通有無，反應活像大人在政治圈、商業圈、辦公室內相互鬥爭的縮影。我常感受到他們相當自豪自己能以這種成熟的方式過日子，比起那些只懂得念書的書呆子，他們這樣子活著，才真有人生的「味道」！
試問我們這些自認為有用的大人，不是大部分都得長袖善舞、得八面玲瓏、得人前說人話、得把schedule排的滿滿的，才會覺得自己的人生活得精彩嗎？
對了，還有更重要的，就是有「麵包」的提供。在他們通用的術語裏，沒有「勒索、恐嚇」這麼難聽的字眼，這類行為一律叫「ㄎㄧㄥÖ ㄐㄧ/」，翻成國語叫「湊錢」，而且在決定獵物前，會先找平時做人比較「失敗」〈在校內討人厭〉的同學下手。這樣就比較順應民情、合乎天意，被「耙」〈打小報告〉出來的機會也比較少。
說真的，這些「活動」的「獲利」與「樂趣」，的確滿足了時下青少年的日常需求。而且，要達到上述好處的門檻很低，只要有膽子，能做到不在乎別人怎麼想，就足夠了。
難道學校、家庭都沒有人管嗎？錯了，管的人才多呢！大部份會走上這條路的青少年，都有平時不聞不問，但自己情緒不穩就大罵孩子的雙親；有會唱高調但自己也不見得能做到的兄姊；有面對課程進度壓力且對班級經營疲憊的老師；有記學生過如刷卡刷爆而無奈嘆息的訓輔人員；有眾多愛心媽媽滔滔不絕的關懷‧‧‧。可惜這些想搶救想改變孩子的人無法洞悉：任何想阻止孩子繼續跟他們心目中那群最夠意思的哥兒們交往的，就是阻斷其生活快樂與生命價值的人。於是，只要一管，就出現下列情形：
一、聰明的孩子，便化明為暗，變成智慧型違規，變成危險狡滑的「乖小孩」。這類孩子不出事則已，一出事則往往無法挽回。〈因為聰明的他們聽不進別人的意見，除非等到自己有一天能參透人生〉
二、笨一點的，就直接反抗大人，屬於莽夫型，是大哥眼中的最佳打手小弟，標準的EQ零蛋。自以為耍酷、很「蟀」，終究是警察局的常客。他們人生的終點經常是吃免費的公家飯──進監獄。〈這類人要有人肯為他付出無法彌補的遺憾，才會迷途知返，才會大夢初醒，實在可悲〉
三、再笨再膽小一點的，才真的努力變乖，但卻不知為何而乖，只會盲目跟隨別人的看法，無法獨立思考。若是環境中多點誘惑或壓力，就糟了。〈這類人只要生命中有貴人相助，就還有救〉
這麼說來，難道可以不管嗎？絕對不可以！除非做大人的已經哀莫大於心死，要放棄我們未來的主人翁了。那到底要怎麼管呢？這的確是一個值得探討關心的問題，如果您願意開始思考這個主題，就表示您已經跨出不凡的一步了。也許，您可以拿著這篇文章，試著與您的孩子分享您的心情，也「有情有義」地看看他的反應，說不定您也會像我一樣，想跟大家分享自己的心得呢！
（註一）一九九九年四月二十日，美國科羅拉多州的丹佛高中發生兩名學生用槍和手榴彈殺害十三名師生並造成二十五人受傷的校園屠殺事件，震驚全球！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