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師的眼睛

 校長在期末週會留了一段時間要我對全校師生說話，才突然驚覺，我真的要離開這份工作了。一反平日的「能言善道」，我胡謅了些老生常談，只有天知道我有好多的感動與感謝來不及對大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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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甫到校三天，承蒙校長抬愛，讓我這個頂著專業頭銜的心理師有機會在週會上跟學生講話。從小沒參加過演講比賽的我，不知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竟答應了。說真的，到上台的前一分鐘，我連結論都沒想好。只記得那一陣子因為剛從金門退役，剛過完好長一段「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的日子，整個人憋足了「無用感」，令我十分珍惜重回自由身的每一天。於是，我想談談「立定人生志向」對一個人的重要！但又怕國中生對這類八股沒興趣，會搞砸學校心理師的招牌，便靈機一動的將題目訂為──「如何當老大」。
 果不其然，這夠嗆的題目，讓一開場的效果十分勁爆！
 大概上帝知道我還沒準備完吧，引言才剛說完，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就叮叮咚咚地敲在鐵皮屋頂上，聲響之大，完全蓋過麥克風的音量，而我的演說，也只能在學生眼巴巴的期待中直接「落幕」。
「如何當老大」？真可謂賣了個大關子！這場演講對學生立志毫無挹注，卻讓我意外變成學生口中的「老大」。轉眼間就兩年過去了，也該是「老大」退隱山林前發表真情告白的時候了。這一次，我一定要把想跟青少年學子講的話給寫出來，不然我會一輩子遺憾的。如果有了說教的味道，還請多多包涵，畢竟心理師待在校園足足兩年，多少也受了老師們的「薰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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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行行出狀元，連一塊牆角石都想成為不朽的建築，何況是人。當選十大傑出青年，可謂少年得志；當上十大槍擊要犯，也是名滿天下。結局的不同，全在乎方向的決定！方向跑對了，快跑慢走都會越來越接近終點；然而方向錯了，跑得越快，只會讓回頭重來的距離更遠。
 所以，要想當老大，一開始的立志，可是件重要的事情！
 至於如何立志？還請在決定「方向」前，先仔細考慮關於你們自己的三個觀念：青少年要什麼？青少年該珍惜什麼？以及青少年該付出什麼？
青少年要什麼
 青少年要什麼？染頭髮？拉麵手機？如果你的答案是這些流行玩意（註一），那十年之前還不時興這些東東的青少年們，又該怎麼辦？當看透不同世代的青少年追逐不同的流行後，我發現，青少年在本質上跟小時候最大的不同，就是開始「像大人」了！
 如果我們把大人心底要什麼當作「人性」的寫照，那麼青少年階段，就是「人性」露臉的開始。人，終其一生，都一直在證明自己的存在，而青少年正是努力證明自己存在的開端！
 大人靠工作找到成就，從親密關係中體會幸福；青少年也在尋找。乖小孩靠順從父母與老師得到稱讚、會考試的小孩靠成績證明自己的能力，剩下百分之七十的青少年，只得在一片混沌中努力找尋「認同」。在這個階段，同儕間的情誼變得萬分重要，誰跟誰好決定了自己有沒有價值。如果在生活中沒辦法跟真人交朋友，就與電視偶像或虛擬網友談心吧。
 既然比交友，當然比誰交的朋友比較「夠力」、「夠份量」，這樣才會讓自己的身價水漲船高。但人人都想出人頭地，於是一場在生命中努力搶當老大的旅程，就此展開。
 志向不在乎大小，在於持久。決定在那個領域當老大前要三思，踏出每一步都有修改的機會，直到你整個人埋入，就不容易回頭。立志賣牛肉麵沒什麼了不起，想清楚賣麵是為了養家就要全力付出，有朝一日成為臺灣饕客皆知的名店，不就成了牛肉麵界的老大嗎！
 只不過各行業的老大所得到的褒貶不一，有些老大甚至會以過來人的身份勸人別走相同的路，免得後悔。歷盡滄桑或許是種老成的美感，但有些智慧不一定要用自己人生的血淚才能獲得，聰明青少年要懂得用頭腦想一想。
青少年該珍惜什麼
 談珍惜，如果你已常身有此感，很抱歉，那你真的不年輕了。青少年，是不容易體會珍惜這兩個字的。但我還是想對青少年談談，因為這是青少年「成長」的核心概念啊！
 試著回想自己長大的過程中，有沒有過千鈞一髮的經驗？如果有，請相信自己能存活至今，絕非偶然；在成長的路上，有人供應三餐嗎？別以為這沒什麼了不起，有本事你也這樣對另一個人付出看看，三個月的體驗就夠受了；有沒有想過，自己萬一掛了，有人會流淚嗎？如果有，那證明了你在這個世界並不孤單。至少我知道在都市的某些角落裏，有些人是死是活，根本沒人在意。
 另外，也請想想在生活中有沒有機會喜歡另外一個人，或是被另外一個人喜歡呢？請相信這是生命中最甜美也最惆悵的一頁。許多人倒是在單身自由時怕孤單、在談戀愛後卻又想分手，從金童玉女變成曠男怨女者，大有人在。
 再請你想想現在的自己，課業重擔還撐得下去嗎？暗戀、單戀、失戀，壓抑已久的身心能否熬過青春期的苦悶？萬一還有天生的宿疾或外顯的殘缺呢？所以，請相信今天你們能安然在這裏讀我文章，也算是奇蹟一件。如果你能常常這樣想，或許比較能懂什麼叫珍惜。
 小學同學送我一句話，如今我轉送給你們：人有享不到的福，沒有吃不了的苦。請諸位青少年朋友們，從現在起漸漸開始學一件功課：珍惜生命中每一段經驗，努力熬過去！到有一天驀然回首時，你將驚覺人生值得回憶的特殊滋味，可全在其中。
青少年該付出什麼
 留最後一小段才談青少年該付出什麼，是因為除了少數有機緣從小就為自己生存而努力的人之外，大部份的青少年從來沒真正付出過什麼。其實這階段最大的福利，就在於什麼也不必付出。
 但是請注意，在青少年這階段可得努力儲蓄，不管是能力、體力或是財力。因為有一天，不管是來得早或來得晚，你得學會為自己後半生或下一代付出！儲備少的，至少要能照顧好自己一家，所謂照顧好是指身、心、靈都要兼顧喔！並請記住最近兩年自己對父母的抱怨，等自己當父母時，要有承受報應的準備。敢不敢接受這份挑戰？至於儲備多的，請早點開始關心社會的某些問題，無論是政治、經濟，乃至於國際事物。用心開創更好的未來，至少設法不要惡化，不止幫你自己，也要讓你下一代有機會表現喔。
 嗯，我想就在此打住了，請接受我對你們（每個年輕孩子）的感謝。雖然我常為你們心煩，但也正是你們，給了我演出的舞台，讓我的生命更豐富。記得有一段時間你們都很乖，我突然發覺自己在學校都沒有用。原來，不是只有你們需要我，我也需要你們啊！
 我在學校服務的這段時間，一直強調「有用」對一個人存在的重要。雖然只能陪你們走兩年，但有一天你們會發現：有點黏又不太黏的關係，最令人懷念。因為在人性中，總是在失去了才覺得可貴。這跟你們常常是「錯到無法再被原諒時，才覺得後悔」是一樣的。
 謝謝你們專心讀完，讓我當了十分鐘的「老大」，那感覺真的很棒！無論如何，祝福大家有機會發掘屬於自己生命中的美好，更期望你們有朝一日能幫助別的生命找到他們自己的價值。

註一：學偶像染髮、帶支金城武的拉麵手機，是國中生民國八十六年那時最流行的玩意。